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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histoire de l'art

無啦啦讀啦

samedi, juin 24, 2006

我與我的影子何等相近

攝氏四十度,連影子都有溶化的跡像,似是受不了炙熱的大地,明顯的不安份起來,變得浮游、朦朧。在這個沒有空調的城市,夏夜沒有一滴風,卻沒有我想像中難過,放下竹簾打開窗,淋個冷水浴,總是有方法可以入睡的。

在巴黎消暑的方法倒是很多,市政府除了在塞納河邊鋪沙灘,也提供人造雨,把水點化成極微小粒子噴出,在花灑下的霧氣裡,即時降溫十度,的確是偉大發明。羅浮宮玻璃金字塔外,遊客都不客氣地把腳浸泡在水池裡;但凡有大排長龍的地方,必然是賣冰淇淋的店。我嘛,到底是在極度空調城市長大的人,關在家裡受不了,只得往有空調的地方跑,近乎無賴地泡在龐比度中心和圖書館。

我很幸運,可以在這個時刻再看Alberto Giacometti (1901-66) 的作品。Giacometti以雕塑聞名,記得他的人都記得他那如影子般的人型雕塑,他那些作品,瘦得不能再瘦,如他所言,確是可以全部裝在一個火柴盒裡,讓他帶走。他造雕像的時候,就是不斷把塑材捏走,直至無法再下手為止。面對著滿地被他刷下來的碎末,他說,這一切,跟最後留下來的作品,其實並沒有分別。

他畫素描的時候也是一樣,畫好了又抹去再畫,一層又一層,塗塗抹抹,把模特兒也惹毛了,說,你再塗掉我就不讓你畫了。可Giacometti還是依然故我,也許,在他眼中,作品永遠沒有完成的時候,生命最後剩下的只是那麼一點點東西,一個火柴盒就能裝下。
如此我明白為什麼他沒有造出Michaelangelo那樣的作品,他看著那些希臘時代雕像,一個一個瞪著眼張大嘴,那都是死的,他更喜歡圍在雕像周圍的人,因為他們才是活的。

當熱到一個程度,我覺得,是超過了體溫的時候,對於存在的確認,就只剩下一點點了。我自覺是特別不耐熱的人,從來沒有想過能在四十度的太陽下行走,心裡就格外有一份敬畏,腦子裡也不敢去想別的事了,只想到,不得了啊,四十度啊,我還活著。那個時候,連身體的自覺性也幾乎消失,不太肯定物質的存在,經過店櫥玻璃前,看到自己的倒影,要想一想,那個人是自己嗎?

走到河邊,影子拉得老長老長,在石頭路上艱苦地前進。我完全可以理解Giacometti的長人,我感覺與我的影子何等的相近。我想,縱使是再艱苦的生活,至少還是一個活著的人,到最後只剩下一點點的感覺,就分不清是我們拖著影子,還是影子拉著我們。就如Giacometti的作品,我們確實已沒有剩下什麼了,與留在地上的影子相比,我們其實沒有分別。


攝:趙桐生(2003)topchez moi; middlebnf; bottomla se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