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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histoire de l'art

無啦啦讀啦

dimanche, mars 26, 2006

當年今日罷工周記

攝:趙桐生,於巴黎métro, jussieu (ligne 7),海報上塗鴉與攝影師無關。




【按:寫於2003年春,遠方的香港在SARS中掙扎,巴黎卻陷入工潮。】

行 走效區至巴黎的RER列 車幾乎完全停駛,巴黎市內地鐵則只提供極有限度的服務,有些站口索性把鐵閘拉上。本來就不想上班的人,直接藉此曠工;還要上班的 人,把家裡能開的車子都搬了出來,一時之間,街上滿是踏著舊單車的人和技術青澀的rollerbladers。有很多人更是豁了出去,雖然身穿整齊套裝, 仍硬是把孩子的滑板車也推了出來,搖搖擺擺衝下斜坡。反正,街上突然多了各種各樣帶有輪子的物體,跌跌撞撞地移動推進。

這次法國公務員 (佔全國勞 動人口四分之一)大罷工歷時超過一周,牽涉不同行業,除了全國交通,還包括部分學校、醫院、郵政服務,連龐比度中心也關了門,有幾天更是沒有人去清潔垃 圾,令我十分恐慌。事件觸發點其實很簡單,目前新入職的公務員為政府服務三十七年半後,就能在全面保障下退休,但政府把這個時間延 長了,由2008年起退休前必須工作四十年,2020年後是四十二年。總理解釋,因為未來的十至二十年,戰後嬰兒潮那一代將會陸續退休,引致公務員人手緊 張。

有工會表態支持方案,觸動了工人的神經。法國人不愛工作舉世知名,他們一想到必須多勞動幾年才能退休,無不立即來一個寒顫。

罷 工接近 尾聲的時候,我去擠過一次地鐵,等了二十分鐘,來了一輛已有105%滿的列車,裡面擠得根本沒有人能碰到開車門的按扭,我自覺像拯救者,伸出手指 從外面按開車門,車廂即如洩了氣一樣,撲面而來的是一陣濃烈的人體的氣味。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踏足之處,但又突然想到這是何等高危的境地,心裡一怯,就跳 車逃跑了。

* * *
Sympathique

Ma chambre a la forme d'une cage
Le soleil passe son bras par la fenêtre
Les chasseurs à ma porte
Comme les p'tits soldats
Qui veulent me prendre

{Refrain:}
Je ne veux pas travailler
Je ne veux pas déjeuner
Je veux seulement l'oublier
Et puis je fume

Déjà j'ai connu le parfum de l'amour
Un million de roses n'embaumerait pas autant
Maintenant une seule fleur dans mes entourages
Me rend malade
{au Refrain}
Je ne suis pas fière de ça
Vie qui veut me tuer
C'est magnifique être sympathique
Mais je ne le connais jamais
{au Refrain}
Je ne suis pas fière de ça
Vie qui veut me tuer
C'est magnifique être sympathique
Mais je ne le connais jamais
{au Refrain}
罷了罷了

法 國六月公務員大罷工,誰都有一肚子的苦水,當你無奈地與過百人一起站在月台兩邊望著漆黑空洞的隧道,當你在斜坡上踏著輪胎還沒有完全充氣 的舊單車,當你聽到誰在哼唱"je ne veux pas travailler (我不想工作)...",再好脾氣的人也會光火,這一次,連巴黎人都瀟灑不來了。

這大概就是遙遙夏季長假的前奏吧,法國人罷工可不是跟你 玩玩的,重災區是連接機場跟市區的鐵路,務求要製造最大的混亂,醫院、學校也罷工,連考試也可以罷 考,真是讓人眼界大開。香港偶爾才有一次工業行動,工會還必須保證不影響市民日常作息,在法國人眼中,那簡直就算不上是罷工嘛。

這次罷工的起端是政府延後了公務員退休的時間,即是說要他們多幹幾年才能領那筆可觀的退休金,但法國人才不會那麼順攤,於是連續幾次數十萬人上街,高呼我不想幹!同一時間,無辜市民也遊行抗議罷工擾亂大家的生活:你們已經在打政府工了還想怎樣?

好事之徒就開始打歌,Pink Martini的《Sympathique》(1997)。唱歌學法文,這首歌不單適合初學者,學習名詞動詞之餘,還可以大概知道法國國情。
副歌:「我不想工作,我不想吃午飯,我只想忘記,那我就抽一根菸。」
這 隊來自美國Portland的 十二人樂團倒是挺幽默的,為這首歌拍攝的音樂錄像,索性就當成是日本人的語言教材。副歌用的都是常用動詞,工作是travailler;吃午飯是 déjeuner;忘記是oublier;je fume是我抽菸。圖文並茂,法英並重,畫中畫是唇部的發音特寫,還配上手語!

這首歌在五年前唱得街知巷聞,也許是太過深入民心(也代表樂隊心情),結果Pink Martini在首張專集以後至今也沒有發過片,聽說他們的新碟預計在明年發行,聽說是這樣啦。(按:在2004年,他們發行了第二張大碟《Hang on Little Tomato》)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好像沒有幾個人會真心喜歡打工,其實法國人也不過是一個坦白的民族。他們要不是正在度假,就是正在構思假期的計劃,兩個月前就訂好行程,要是碰上罷工當然特別生氣,但大家的理念其實是一樣的。

對街的麵包店隔天休息,誰也不搶誰的生意,反正錢賺夠了,沒有人會想多做一天,年中無休的牌子在這裡幾乎不存在。這裡是有七天工作的店子,但過不了幾天,門口貼上紙條,休假一個月!

現在各大小商店賣得最熱烈的是人字拖,妙齡少女們踢拖上班,方便下班後立即跑到河邊或公園裡曬太陽。大家都不等塞納河鋪沙子,就把自己曬成乳豬一樣。吊帶背心是一個白印子,泳衣是一個白印子,胸圍又是一個白印子,互相交疊著,是新一季流行的人體彩繪。

愈來愈多人開始放棄集體運輸工具,單線滾軸溜冰將會成為這個城市的基本生存工具。又或者,大家都爭取在M14號沿線找房子,從Madeleine到Francois Mitterrand國家圖書館,因為那是無人駕駛的全自動化地鐵系統!

lundi, mars 20, 2006

留個好印象

【按:香港藝術館在2005年辦了《法國印象派繪畫珍品展》,成一時佳話。(引自明報:47幅總值逾46億港元的國寶級法國名畫......會吸引至少12萬市民觀賞 ......)】

香港藝術館仍在展覽法國借出的印象派畫作,我想起有時收到讀者的信:請介紹如何欣賞繪畫。我能說的其實很簡單,坐車去尖沙咀,買票入場,看,就是了。

可以解釋得詳細一點:先撥出一天空閒,帶著輕鬆的心情,一個人最好,有人陪亦不錯,一家大小亦不是壞事(感人的場面,但小心累壞),盡量不要被任何事影響 你的情緒,就算整年沒有進過藝術館,也要裝作若無其事,想像自己正在走進圖書館,保持安靜。的確,這批畫難得在港展出,價值連城,但這不干你我的事,它們 已經來到,在等著你哩,只要你有入場券,你就是被邀請的上賓。

你是客人,就算感到有招待不週的地方,於禮也要保持安靜,回家再寫信投訴。你盡管看好了,喜歡或不喜歡,心裡知道就好了,恐怕很少人會在筵席上叫嚷食物不 對胃口甚或難吃極了,連皺眉這等小動作若是被主人家發現也是相當不敬,輕聲與鄰座交換意見倒是可以的。總之,保持安靜,所以最好還是一個人去。

假設你感到愉快,很可能是因為它們悅你眼目,討你歡喜,令你欣賞(你已在欣賞了)。恭喜你,一點入場費令這一天變得跟其他日子都不一樣,很超值哩,因為這一天它是屬於你的。

喜歡什麼總會注目於它身上,你喜歡嘛,就多看一會,不妨退後一點,讓其他客人也有空間;況且哄得太近,會令人不安,被看的會害羞,它們很敏感,會尖叫(警 鐘會響)。從不同的角度注目,盡量記住它立體的樣子,記住當下的感覺和氣味。很重要的是,去看看它的名字和畫家的名字,嘗試記下來。不然,將來回憶起,只 能說當年那個很美的,老說不上名字,會很鬱悶掃興。

如果你現在不認識它,不要緊,只要你記得,你們將來是會再見的。你會在其他文章、電影、畫冊、網絡,甚至信用卡、糖果罐、咖啡杯上再相遇。你對它的了解, 會一點一點增加,在適當的時機,你會知道更多有關的故事。別人(像我)可能會說起關於他們認識的始末和經歷,但那不是要代替你去認識它,也絕不是要教你認 識它(千萬別誤會),你會有你個人的經驗,是獨一無二的。要是你可以親自去見它,為什麼要讓別人來告訴你它長什麼樣子呢?

所以,請你安靜地看就好了。說到底是你們初次面對面的邂逅,以後再見面也不知是在何地何時。往後的事也不必多想,倒不如今次認真地打扮自己,保持安靜的微笑,至少也給對方留個好印象嘛。


去,看,就是了。(攝:趙桐生,Prado, Madrid, 2004。)

mardi, mars 14, 2006

巴黎租客















圖左是Modigliani在1916年替Max Jacob畫的肖像;圖右為畢加索在1901年的自畫像


周日下雨天,我困在家中複習法語動詞,坐在書桌前,幾乎都沒有怎麼動過。一整天,鄰居的門鈴響個不停,開門關門的聲音此起彼落,好不熱鬧。巴黎小公寓的牆一般都不厚,我不用特別好奇去打聽,也大概知道這是一個找房子和選房客的日子。

是 啊,每逢學期初總有大量的學生在巴黎找這種蚊型公寓,新鮮出爐的招租告示一出,大家就湧過去搶。大部份房東都採用最省時省力的做法,選一天、一個時間,讓 所有人來看,面試一樣,看中哪個就哪個,若是有人高中,其後排隊的學生們往往連房間是啥個樣子還沒有看到就收到壞消息,一哄而散。唉,唯有再一次記念成功 的媽媽,年輕人的臉 上仍是朝氣勃勃的,反正總不會淪落至露宿街頭的田地吧。

在1902至1903年的冬天,剛滿廿一歲的畢加索在巴黎混到山窮水盡,還好有詩人Max Jacob接濟,讓畢加索住在他的小套房。Max與畢加索其實也不相伯仲,他的身家只有一張床和一頂帽,而他白天必須到百貨公司做苦力才能僅僅支付房租。自從畢加索來了以後,房間裡那張床就沒有空閒過:夜裡Max睡覺的時候,畢加索就畫畫工作,投入他的藍色時期;直至白天Max戴上帽子上班去,才輪得到畢加索躺在床上。在當時不戴帽子上街幾乎等同沒穿褲子那麼難堪,所以畢加索不太會在白天外出,晚上畫畫令他早期對色彩和光線有獨特的體會。

他在半年後回到Barcelona老家,寫信給老好Max:
"My dear Max, I think about the room on the boulevard Voltaire, about the omelets, the beans, the Brie and the fried potatoes. But I also think about the days of misery, and it's quite sad."
(by Marie-Laure BERNADAC et Paule du BOUCHET,
Picasso, le sage et le fou, 1986)


據 說有一次,他們用身上最後一塊錢,買了一根看起來又大又開胃的香腸,可是他們實在太喉急,放在鍋裡開猛火,不一會漸漸膨脹,腸衣耐不住氣壓就爆炸了,熱 油和肉屑飛散,鍋裡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可以想像這對難兄難弟臉上的表情,他們一定不相信命運如此作弄人,竟連香腸也對他們作出熱情的嘲諷。

右二:Max Jacob;右一:Pablo Picasso (1915)
倒 是他們同住的方法很值得大家參考,日與夜各人都可以分別獨佔房間,卻只付一半房租,實在化算。在巴黎生活,住是最叫人頭痛的,雖然招租廣告盡是漂亮 的形容詞:光猛、寧靜、可愛。但真正看到的又是另一回事,主要問題還是面積小,十幾平方米的房間很難有叫人滿意的空間分割,偶然遇見,我們叫那做「奇 蹟」。

儘管是這樣,走訪無數關上門無法坐下的馬桶、打開書櫥看見煮食電爐的所謂「廚房」......年輕人還是繼續奔跑在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之間,尋找可 安息之所。

【按:本文原題〈我必安然躺下〉,寫於2003年,3 Rue Lacépède, Mme. Bertrand的房子】